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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易老，天卻難老，重陽又重陽，歲歲如此。父親離去我們的時間已快一年。
為了給某雜志投稿一組照片，我在電腦里翻查了好幾個文件夾，意外開啟了一個名為《父親記憶》的文件夾。里面有些我偶爾寫下的零散文本，居然還包含多張父親的照片。而這些照片，都是我用手機拍攝的他在生病時的樣子。父親一生很少拍照，留存下來的照片寥寥無幾。甚至在去世時為靈棚準備的照片，我在僅存的多張中都找不到合適的。最終只能在和其他人的合影中選取一張，做為缺憾留在心中的攝影愛好者，我深感失望。
中國有句俗語：“百善孝為先”。在生命中，有些東西是無法等待的，例如孝道。不要等自己事業(yè)成功、家財萬貫、才去探望寂寞的父母。我明白，現(xiàn)今“父母在，不遠游”的思想早就落伍。很多人拋下家庭，將兒童與年邁的父母留到家鄉(xiāng)，背井離鄉(xiāng)去遙遠的地方謀生，一些空殼村和家里僅剩99（老人）和61（兒童）放到眼前。我也曾期盼在心儀的地區(qū)開創(chuàng)事業(yè)，那年我接到黑龍江哈爾濱朋友的邀請，希望我去與俄羅斯接壤的邊境貿(mào)易區(qū)推廣云南普洱茶。這對我來說是一個誘人的機遇，但這時父親大病，我終究還是不得不以歉意向遠方的朋友表明，不能離開父母。
父親的腦梗死早已持續(xù)很久，伴隨而來的病發(fā)癥無時無刻都在摧殘著他。當有人厭煩年邁父母的絮叨時，我卻千盼萬盼希望父親能多說一句話。然而，除了偶爾因疼痛而發(fā)出的聲音，父親基本沒有說過一句完整的話，甚至連一個字也沒發(fā)。大家也難以理解他是在回憶自己的生命過程，還是沉浸于身體的苦楚中。
看著父親在床上，手腳沒法輕松，不能與大家交流，我心中的內(nèi)疚無法釋懷。盡管通常是母親在照料父親，但母親總是想為他準備一些可口的飯菜?？蛇@些“可口的東西”通常是我們認為的，而對父親心里真實的需求，我們早已沒法掌握。
在20xx年12月2日下午6點，我無法相信，也難以相信，前一晚我在病床前值夜，沒有閉眼。大概下午4點，我被醫(yī)生叫以往簽訂了《病危通知書》。接過那不到兩頁的紙時，就像一座重任壓著我心中，沒法舉手簽名。那一夜，父親身上連接著各種管道，床邊的監(jiān)測儀以不同的聲音和圖形顯示著他的生命體征。我難以理解這些繁雜的數(shù)據(jù)和聲音與生命的關系，只能時不時輕輕觸碰父親奄奄一息的身體。直至凌晨4點，觀察的護士說，監(jiān)測指標逐漸恢復過來，父親冰冷的身體開始變得溫暖。天亮，媽媽來到病房，我告訴她各項指標變好，我要去工地解決受困泥潭的拉料車，然后再回來陪他。
然而剛到工地，我便收到弟弟的電話，督促我立即回到。我心中頓感不安，坐在駕駛室卻一直無法啟動發(fā)動機，只能請工人幫助駕駛。車輛在坑洼的鄉(xiāng)村公路上晃動前行，而我心早就飛回父親的病床前。我任由車輛晃動，心里默默祈禱父親能擺脫困境，只要他活著，縱使再苦再難大家也愿意陪伴他。返回縣里，沒時間更換身上的污垢，我直奔醫(yī)院。也有兩三百米時，手機再度傳來，小弟哽咽著說：“父親走了?！蔽覞u漸飛奔，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沖入病房，我急忙趕來父親床前，抱住他依然溫暖的身體，對弟弟說：“怎么會說走了呢？他的體溫還有?。∥以缟想x開時他還好好的，為何短短幾小時就陰陽兩隔了呢？”我對著聞訊趕來的家人和要大家在病逝通知書上簽字的護士悲鳴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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